深情如斯,悲剧至此。
全是我编的,别信。
字母无意义,用来分人和时间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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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伊谷春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23:04.
他终于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借着微弱的月光把烟拿上。
他走路极轻,却还是惊动了家里的一个活物——哈修。
那双透亮的眼睛让伊谷春有些恍惚,想着把哈修带出去遛遛也好。
结果一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寒气打了回去。
“哥。”
他被这午夜时分的女声吓得一炸,却见伊谷夏把围巾递过来,脸在月光照映下白得瘆人,“路上小心。”
“嗯。”伊谷春胡乱把围巾圈在脖子上,倾身拍了拍哈修,低声说,“走了。”
结果他全程跟着哈修走,真不知道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有树叶被夜风吹落,伊谷春忽然想起辛小丰。
那把曾经在他手中的,最快的刀。
B
伊谷春酒量有多好肠胃就有多糟糕。那天庆功宴他恰好胃病又犯了,却不想扫兴,推杯换盏间,一把把刀子顺着食道一直滑进胃里。
辛小丰没喝酒,伊谷春早在进门前就提醒他别喝酒,不然一会儿谁开车都算酒驾。辛小丰一如既往,“好。”
这就算答应了。
酒桌上都不是刚喝酒的年轻人了,但也被伊谷春灌倒了几个。辛小丰不知道看见什么,凑过来轻声问他自己能不能出去一趟。
见伊谷春迟疑了一下,辛小丰还特意补了一句,一定很快回来。
实际上伊谷春只是被突然凑近的男色蛊惑了。
他在灼烧的疼痛中不合时宜地想,辛小丰可真好看啊。
最后伊谷春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抬手又是一杯酒。
等辛小丰回来的时候,伊谷春只觉胃里被强塞进了一团火,烧得他脸色发白,却在两腮上浮现突兀的红。
像是拙劣的喜妆。
辛小丰见他这样难得主动有了肢体接触——他抢过伊谷春手上的酒杯,自个儿灌下去了。
伊谷春微眯着眼,觉得辛小丰这样居然有了几分快意潇洒。
最后他被辛小丰强行拖走了,后面那群小崽子欢天喜地喊终于把伊队灌醉了。
伊谷春却只是带着笑意对辛小丰说,你这样可是酒驾。
辛小丰只是抿着唇,换了个姿势,把伊谷春塞进车里。
他闭着眼,听见辛小丰大概去后座拿了个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翻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旁边的位置一陷,夹着冬日的寒气靠过来。
伊谷春刚打算开口说自己先睡会儿,到了叫他,就觉得手里多了个方盒子。
“胃药。”辛小丰从来都是那么言简意赅,没有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也没有说他跑了多远才买到。
伊谷春没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
A
哈修晚上找不到同伴,浪了一圈也乖乖回来了,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伊谷春。
结果伊谷春摸遍全身口袋也没摸出哈修喜欢吃的小饼干。
最后他掏出烟,打火机的火苗在猛烈的夜风中垂死挣扎。
是了,伊谷春想,以前哈修的小饼干都是辛小丰买的,那么久了,他还是没记住。
B
辛小丰对动物和对大部分人是一个态度。
尾巴是个大写的例外。
伊谷春对此有很清晰的认知,毕竟是他陪着一个傻小子千里迢迢,开一晚上车只为几条小金鱼——后来还只拿回来一个鱼缸。
现在那个鱼缸就放在尾巴的卧室里,伊谷夏陪着尾巴去买了小金鱼,温和地笑着,听尾巴给那些小动物取名。
伊谷春也明白,无论自己还是那个台湾人,不过都是那大部分人。
但他想,自己总归,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无论辛小丰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都把尾巴托付给了他。
可这个寡言的年轻人想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把尾巴想得太小,以为她还不记事。
其实她什么都记得。
开始伊谷春还骗她,努力用生硬的语言编制出一个“爸爸们去很远的地方旅游了”的故事。
他没指望能瞒尾巴多久,但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和他聊起这件事。
小姑娘那天帮着伊谷春洗碗,伊谷春在暖色的灯光下擦盘子。
“我都知道。”
“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伊谷春又拿起一个盘子,锋利的眉目显得温柔起来。
“他们死了。”
那个“死”被舌尖抵着撞上了伊谷春的胸膛,震得他手指发颤,盘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伊谷春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盘子一路往下掉,碎得一塌糊涂。
那是辛小丰走后的第二年,伊谷春惊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刀枪不入。
A
哈修蹲坐在地上,看起来有天为盖地为铺的冲动。
伊谷春不知道什么心思,把烟头按灭在烟盒上,位置不偏不倚,把“吸烟有害健康”的“有害”烧了个大半,成一个滑稽的圆孔。
很久以前,伊谷春侧过脸对辛小丰说,吸二手烟有害健康,那你说我们俩谁害了谁。
辛小丰没说话,沉默着碾灭了烟——用手。
而现在,伊谷春微垂着眼,按灭那些翻卷的火星,觉得指尖一阵刺痛。
B
伊谷春知道自己喜欢辛小丰——不然不会有那个近乎暴虐的吻。
他们没进行到最后一步,甚至只能算一个笨拙的开始。
辛小丰不回应也不躲避,被伊谷春锁在墙上,始终一副温驯的样子,只有在伊谷春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毛衣时才往后缩了一下。
伊谷春仔细想想,当时自己可能是被那个台湾人刺激狠了才那么孤注一掷。
可有什么意思呢。
还真没什么意思。
可伊谷春不知道那种灼热的情感能不能上升到爱的高度。
他过了那个年纪,已经没有所谓爱情的冲动了,而他与辛小丰之间,也未曾彼此深入到那个地步。
辛小丰不愿,伊谷春难为。
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辛小丰以静默无声的方式渗入了他的生活。
开始那几年伊谷春睡得迷糊了会冲驾驶位喊“小丰”。
或许接下来他会问几点了到哪儿了还有多久。
可名字一出口他就清醒了,驾驶位上的人会尴尬地回头,“头儿……”
谁都可以喊他头儿,唯独再也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A
伊谷春看着打烊的宠物店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傻了。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23:48.
他忽然想起什么,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跑了起来。
哈修很快跟上,却不知道伊谷春要去哪儿。
B
伊谷春床头柜里有封信,辛小丰的。
兜兜转转到他手上,信封上“伊谷春”“辛小丰”两个名字写得端端正正。
伊谷春知道辛小丰私下里喊他“姓伊的”,到了他面前又乖乖喊“头儿”。可信上,辛小丰里面外面都写了“伊谷春”。
体面严肃。
仔细想来,他见到辛小丰写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次参加活动,辛小丰胡乱一涂就把本子推给伊谷春。
伊谷春一看就乐了——整一鬼画符。
然后他自己写了两个名字,辛小丰的,和自己的。
负责签到的姑娘过来一看,也乐了,冲辛小丰说咱伊队还真是宠你……
话没说完伊谷春就把本子丢进她怀里,玩笑着说,我这分明是宠你,不然上面这么个鬼画符你上哪儿找这尊大神去。
伊谷春的手心一片濡湿,用余光瞟了一眼辛小丰。
辛小丰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C
今天的刘云有些懵。
她在一家土豪老板开的超市工作。土豪老板极土豪,开个超市跟闹着玩一样,但工资优渥;
土豪老板极亢奋,要求不到零点别打烊;土豪老板极随意,大手一挥半个超市买宠物用品,有时自个儿乐呵呵地抱着自家祖宗进来。
但也没那么晚不是为了买烟买避孕套居然是给狗买饼干的……
刘云结账的时候看了半天,觉得这人虽然没见过但这狗好像有点眼熟,试探着喊“哈修?”
对小饼干执念满满的哈修,“嗷?”
伊谷春手一顿,又听见刘云嘀咕“怎么和小丰一样”。
“你认识他?”
“嗯?你说小丰啊,”夜猫子刘云精神抖擞,“认识啊,前几年他总到这儿来给哈修买东西。”
伊谷春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嗯”了一声就算作答,刘云砸吧砸吧嘴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意思,在手机闹钟撕心裂肺响起来的时候两人都震了一下。
随后伊谷春摸出一支烟看着刘云手速奇快地收拾好东西拉下电闸一把把他推了出去回头拉门落锁。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两人不是一路,刘云就抓紧时间问伊谷春辛小丰去了哪里。
还不忘揉把哈修。
风大了,伊谷春试了好几次才用扑腾的火苗把烟点上。
随后他听见他说,他死了。
辛小丰。
死了。
D
“谢谢。”辛小丰从狱警手里接过纸和笔。
笔有些卡墨,他甩了几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他的思维忽然飘到了《背影》,那次老师上课叫他起来,问他为什么喜欢这句话。
辛小丰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有些无助。
最后他轻声说,我就是喜欢啊。
现在他对伊谷春,也就是没有理由的喜欢。
可是他和伊谷春,没可能的。
最后辛小丰用自己单薄的字撑起了一张纸,端端正正地在信封上写好“伊谷春收”四个字,换了一排写自己的名字。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伊谷春那样,小心翼翼地把两个人的名字,凑得更近一点。
A
伊谷春把哈修安顿好之后也没了睡意。
但他强迫自己躺在床上,辛小丰的信躺在床头柜里,他却已倒背如流。
这个在台湾人口中有着忧郁而又文艺气质的男人,像是文艺情绪爆发一样,最后居然还给他抄了段歌词。
伊谷春知道这首歌,名字像是对他的嘲讽又像是安慰。
他走到阳台,把烟点上,抽了一口之后,轻轻放在围栏上。
D
“你知道吗,最可怕的东西不是黑夜。
是太阳。
那么猛烈那么炽热。
我无处可逃。”
狱警看着辛小丰放下笔,想起什么又加了几句话,这才把信装进信封。
“谢谢。”
这个男人笑得礼貌疏远,又有一份融进这个地方的死气沉沉。
E
“我眺望远方的山峰
却错过转弯的路口
蓦然回首
才发现你在等我没离开过
我寻找大海的尽头
却忽略蜿蜒的河流
当我逆水行舟
你在我左右推着我走”
-Fin.-